十、二千年前的真相（下）

「前方確認沒有敵人跟埋伏。」

騎著馬回來的哨兵大聲回報，基斯比了個手勢，其他隨扈立刻操作立體機動裝置飛越上屋頂與高樓間，看起來一切如同探查的那樣沒有陷阱，里維跟卡露拉他們才從躲藏處現身，只是謹慎很多的貼著建築物前進。

「所以處理完這裡，我們還必須回到帕拉迪赫拉，處理那個叫做吉克‧耶格爾的人？」

「是的，我以為⋯⋯那位或許⋯⋯」卡露拉坐在騎手身後緊緊抱著以免摔下馬，她的體力不夠一路奔跑到目的地所以有護駕負責送她，里維撥弄著裝置，聽卡露拉繼續說道，「當初始祖艾連‧耶格爾冰封之後，其他的巨人在半天內同時結晶化，只有那位吉克是跟始祖大人一起被發現的⋯⋯女王之後特意命令將他們兄弟分開，這麼久的時間都沒有動靜，本以為或許他早已捱不過13年的任期在結晶裡去世⋯⋯」

「照你這麼說，艾連也同樣挺過千年的時間，他還是活跳跳的剛醒來就想揍人哩。」里維挖苦道。

「是我們的失誤⋯⋯我們沒料到道路重新開啟後，曾經的驚異之子會復甦。」卡露拉說，「女王對他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紀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從最早提出要利用始祖巨人讓艾爾迪亞滅絕生育能力進行安樂死計畫，到艾連‧耶格爾沉眠後也隨著他一起接受巨人的強制冰封來看，吉克‧耶格爾未必會對身為後代的我們抱持善意，他對異母兄弟的執著也讓人擔心。」

「所以他到底是誰？」

「簡單來說，吉克‧耶格爾是艾連的異母兄弟，他們的父親古利夏‧耶格爾曾經是牆外艾爾迪亞復權派的代表，妻子是流亡在牆外的王家血統後裔，因為鄰近牆外巨人繼承者更替，他們送出自己的兒子吉克作為戰士候選，希望能利用馬雷的計畫奪回始祖巨人復辟。」騎馬的隨扈說，「之後艾爾迪亞復權派計畫敗露，為了保全自己吉克出賣父母送去帕拉迪島，最終成為馬雷侵略他國的殺手鐧，號稱為馬雷之矛。」

「你們藏的資料可真夠多的，要不要乾脆連黑暗時代的文獻都拿出來給大家瞻仰瞻仰？」里維跟其他人一起貼在某個屋簷下張望著，已經可以看到骨架拖行地面一路掀翻毀壞道路與街景的痕跡，卡露拉被扶下馬，拿好自己的立體機動裝置苦笑著續道，「瑪麗亞之牆奪還戰馬雷敗北後，他秘密派遣使者，向帕拉迪島提供初步終結艾爾迪亞與世界的矛盾的企劃，也就是最開始讓帕拉迪島意識到他們唯一的武器地鳴，以及他個人意志想遊說始祖艾連接受，第一版的『安樂死』企劃。」

彷彿一個重槌擊倒了什麼，記憶中的迷霧退去，里維瞠大了眼，終於想起遺忘的話語是什麼。

卡露拉還在說明著安樂死計畫的更替，然而他關心的卻不是這個，「『有個混蛋堵住道路』⋯⋯」他喃喃，「『即使到達坐標還不會結束』⋯⋯『我錯過機會，幫我』⋯⋯」

——砍了他。

「你帶著阿爾敏。」卡露拉對著隨扈交代道，沒有注意到里維的沉默，「我們該上立體機動裝置了⋯⋯里維教授慢一點⋯⋯」

「走吧。」鋼索已經發射出去，黑髮的男人用著超乎新手起步的姿勢凌空飛起，徒留艾爾迪亞僅存的公主與隨扈面面相覷，目瞪口呆的看著男人靈活的操控裝置往高處飛去，唯有阿爾敏看著飛翔的背影，流露出一絲艷羨。

「快走吧，那是你們計畫好的不是嗎？」阿爾敏提醒他們，看著慌張的兩人慢幾步動作起來，他重新將視線投回逐漸飄忽著遠去的背影，以及更遠的地方，轟隆爬行著輾過地表的巨大骨骼，暗暗捏緊手掌。

人類是沒有翅膀的。

即使有立體機動裝置，製造出了飛機，貪婪的想要掌握遙不可及的天空，人終究是匍匐於地表的生物。里維曾聽伊莎貝拉對於聖典這類充斥著虛構的幻想報以憧憬，他自己不置可否，追尋歷史的起源總比渲染浪漫的傳說要來的踏實，更何況正如肯尼所說，他的確是如同所有先祖般，一直在追尋著什麼前行。

但若是人類有了翅膀能夠飛翔的話，前行的道路盡頭又能看到什麼呢？

隨著高度逐漸攀升，在里維飛到足夠搆上巨大骨柱的高度時，他的視野跟著煥然一新，緊接著是他此生看過最瘋狂的場景，無論再超脫現實的小說或許都寫不出此刻正在雲霧密布的高空拓展的戰場，這本就是仰望著天空的人類難以理解的、屬於飛鳥的戰鬥。

「退避、都看清楚方向，小心不要死了！」基斯還在吼著指揮戰鬥，即使高空中的戰鬥更多是仰賴練習的技巧與本能，但是自雪白骨架生成的歷代巨人跟呆板的訓練裝置當然相距甚遠，這樣的戰鬥如果只是從高空中拋落倒還算仁慈，如果飛行的方向被巨人攔截，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性。

戰鬥不過短短數分鐘他們人手就已經折損大半，畢竟這個龐然大物的尺寸已經超越秘史記載的超大型巨人，不要說接近最高處的始祖巨人了，他們光是要在巨人的纏鬥中活下去都是艱困的挑戰。

「卡露拉，從外面走！」看見他們陸續飛進視野，基斯大驚失色的更動方向朝他們飛近，「太危險了！巨人也要依靠這些骨柱才能上到高處，我們來吸引這些巨人注意，你們快——」

「後面！」阿爾敏大叫，基斯本能撥動裝置短促的墜降後拔升，里維眼睜睜看著一隻巨手撲空，四腳朝地的某個巨人狠狠撞上卡露拉鄰近的骨柱，尖銳的五指在堅硬的表面上挖鑿出缺口，獸行的巨人抱著骨柱對著他們厲聲嘶吼。

不遠處爆炸聲斷斷續續響起，有更多穿背裝置的武裝士兵加入戰場，基斯狠下心發射了背後的雷管才爭得一絲喘息，幾人狼狽的把自己固定在半空中隨著骨柱搖晃，隨扈趕緊把握機會快速交代了情況。

情況否變，拉哥洛主使的人也發覺不對，跟他們遭遇的第一批衛兵知道的不多，但是至少知道事情輕重，第一件提的事情就是結晶化的巨人已經全部解除硬質化，帕拉迪赫拉已被觀測確認超大型巨人的生成，明明跟王血巨人與始祖巨人相距千里卻仍自我行動，剩下的事情就很清楚了。

卡露拉可能因為身份特殊，並不如衛兵那麼擅長這種極限的處境以及運用裝置，隨扈要帶著阿爾敏爬高也很有負擔，里維只好大吼：「你的秘密法寶呢？一個兩個都是累贅，快點把事情搞定！」

「太危險了！」卡露拉小臉青白，不知道是被晃得暈了還是嚇的，「我必須先靠近始祖大人或芙莉妲⋯⋯而且注射後會直接進入假死，在這種地方⋯⋯」

「鬆錨！」另一個隨扈大聲提醒，基斯飛撲過去一把撈住主人就往更高處盪，里維跟著更換錨點，幾人險險避開趁人不防就偷襲的巨人，底下的巨人與衛兵混戰充斥滿嘶吼與炮擊的聲音，里維很快就發現人類方可說是毫無勝算的劣勢，受過訓練的士兵與雷管狀的砲擊武器是有極限的，但是粉碎後又會重新在骨架上生成的巨人可沒有數量限制。

基斯煩躁地咂嘴，「不是說話的時候，我掩護你們，先去上邊再說！」

越往高處他們受到的阻撓的確變少，同時能見到的就更多，里維在翻滾飛越的同時，眼角餘光似乎瞄到了高飛在氣流間遙望著他們的飛鳥，雲霧彷彿近在咫尺，巨大骨架本身還冒著滾滾白煙更添詭譎的氛圍，基斯又為了掩護他們發射最後幾根雷管才爬上脊骨的位置。

「喂，艾連呢？」幾乎可以供一人行走的骨架表面層次有序，肉眼望去卻沒有任何容易分辨的異物，里維甚至翻了身把自己吊下脊骨內側查看，他們位置大約是在尾骨偏中段，看起來就算想沿著脊骨一路跑到脊椎或腦袋的位置都要一兩分鐘的時間，但最重要的核心人物卻不見蹤影。

沒有巨人的阻礙他們倒是能一路前行，在接近胸骨位置的時候阿爾敏攀著骨架看著前進的方向露出凝重的表情。

「卡露拉姊姊，快給我吧。」他說，「芙莉妲姊姊已經要進海了，再不進入『道路』會來不及的。」

他說得沒錯，拉哥洛本來就不是特別大的島嶼，一旦入了海要在水上作戰就更難，臉色難看的卡露拉喘著氣重新用錨點將自己固定好，趴在骨架上搥著地，「芙莉妲！芙莉妲！已經夠了、快停止！！芙莉妲！」

她就這樣不管不顧的敲了好幾下，阿爾敏跟基斯都欲言又止的看著她，里維嘆了口氣，決心要當那唯一的壞人角色邁出腳步。

『回去，卡露拉。』

「什⋯⋯！」

某種畫面一閃而過，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緊接著他們面面相覷著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完全不同的空間，身邊能看見的只有懷有同樣血緣的艾爾迪亞人。無論他是誰，無論他在做什麼，無論他在哪個角落，在始祖巨人與王家接觸的那一刻，曾經在所有艾爾迪亞血緣中沉寂千年的道路被連結的同時，也就意味著沒有人能擺脫這樣的束縛，他們將承襲祖先成就與衰敗的共業，也要同樣接受毫無道理的支配與毀滅。

「芙莉妲，求求你住手吧，我們不是要終結艾爾迪亞的錯誤嗎？我們一直以來努力忍耐到現在，好不容易等到了始祖回歸，只要⋯⋯」

『你錯了，卡露拉，我天真的姊姊。』女聲溫婉又堅定，里維覺得彷彿整個空間都在顫動，目光卻下意識的落在不遠處的卡露拉身上，她看起來悲傷又焦急，飽受煎熬的臉色與楚楚可憐的大眼睛都在訴說受到蒙蔽的角色，純然的被害者姿態。里維於是明白了王家繼承人的打算，他敢肯定，就算不是跟他們同樣身處在拉哥洛之中的艾爾迪亞人也看得到這一幕。

『我親愛的姊妹，只要我們還是艾爾迪亞的王室，這一切都不會結束的。』人影出現在卡露拉的面前，模樣極其相似卻又能分辨出不同的姊妹面對著彼此，彷彿無形的鴻溝區別開凡人與神明，『我們家族從始祖尤彌爾透過血脈傳承至今，究竟為了世界背負多少罪孽？巨人大戰時造成的殺戮我們無法償還，只好封閉一切帶領族人守在三道城牆之後等待世界毀滅我們，但又是憑什麼呢？我們明明只是生活在那裡，為什麼什麼事都沒有做，僅僅是為了祈求和平而活的我們就必須為了毫無關係的牆外利益而死呢？馬雷為了稱霸世界時使用巨人屠戮敵國，最後卻將過錯全部推到艾爾迪亞身上，只因為我們是能夠轉變為巨人的種族？我們艾爾迪亞人只是因為在牆外作為少數族群，就被關入收容所、被馬雷作為敢死隊任人宰割，作為馬雷的寵物一旦不順心，就遣送到帕拉迪島變成巨人繼續同族相殺。告訴我，這真的值得我們為此奉獻身體與靈魂繼續祈求和平嗎？』

「那都、已經過去了⋯⋯」卡露拉的聲音開始微弱，她試圖闡述就連她自己都開始動搖了的理念，「我們連茲家千年來終於等到始祖回歸⋯⋯拉哥洛早就跟當初的雷伊斯家不同了，我們有自己的軍火、自己的國家與地位，現在『道路』已經連繫上，我們不需要再依靠安樂死計畫，也不會再有因為漸凍症只能等死的人了，根本不需要做到啟示錄那樣、芙利妲，不要強迫自己背負魔鬼的罪，這不值得！」

『那麼告訴我，卡露拉。』芙莉妲輕柔地問道，『我們迎接了始祖的回歸，然後呢？大地的惡魔已經復活，我們擁有的是必須依靠血緣與病毒才能維持政治掌控力的身體，告訴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我⋯⋯」

『你只是不願面對，你很清楚我們的命運。』芙莉妲冷冷地說，『巨人的個體再怎麼強大，多的是方法控制我們，人質、毒品、甚至連連結道路的永眠藥劑都會是威脅之一，艾爾迪亞勉力維持的現況全部都是假象，身為王族的連茲家早就淪為拉哥洛的禁臠，被奪走所有作為王家責任了。我們只是貴族議會眼中的婊子，為了繁衍下一任工具的工具；從希斯特莉亞女王開始，我們連茲家在漫長的時間一直盡心慈善、宣揚和平，等待著人類會停止相互授害，然而我們得到的是更多的報復暗殺，甚至連扶持我們的貴族都為了利益反過來脅迫我們。』

「可是⋯不是每個人⋯⋯」卡露拉的聲音更加微弱。

『對，不是每個人都是壞人，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善待他人。就像我們對於馬雷後人有先天的偏見一樣，可以化身為巨人的我們也會得到同等的對待。千年前始祖巨人未能終止的仇恨連鎖從來就沒有結束的一天，只要做為艾爾迪亞人還與道路相連，只要我們還是擁有特殊的少數，我等只會是這個煉獄下最先被獻上的祭品。我善良的姊姊卡露拉，不要忘記我們可憐的弟弟，你難道忘記我們親愛的母親菲，是如何被那群畜牲強迫生下那個原本不應誕生的孩子？』

卡露拉再也說不出話，只是環抱著自己顫抖著，芙莉妲憐憫的看了她最後一眼，纖瘦的身影逐漸被黑暗吞噬，黑影於光帶的天空中延展籠罩出龐大的籠桿，就如同他們交戰的巨大骨架般將所有無知的負罪者囊括其中，王家繼承人最後的話語響起。

『我作為艾爾迪亞王家繼承人吞食了母親，得到千年以來身不由己背負的絕望記憶，艾爾迪亞是曾經的加害者，但是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是無辜者，無知不代表無罪，所有微小的惡意不會就此消失，仇恨與冷漠都是促使吾等發動地鳴的推手。啟示錄預言的時刻已經到來，甦醒的深淵之王將會帶領巨人踏平地表的所有一切，與道路緊密相連的吾等同胞們，請記住此等歷史遺罪是人類的共業。』

視野所及突然恢復正常，里維驚愕的跟幾人對視，即使聽聞過連茲家輕描淡寫的講述都遠遠比不過被拉入道路後眼見的震撼，卡露拉嗚噎著開始痛哭，阿爾敏遲疑著向著女人伸出手，但是一個人的動作比他更快。

里維清脆的一巴掌拍醒所有人，卡露拉捂著臉抬眼看他露出錯愕神情，基斯更是震驚後暴跳如雷，然而里維只是跪蹲下來看著女人，一字一句問她，「現在是哭的時候嗎？」

「你的願景很美好，只是相較於千年的執念與現實脆弱得不堪一擊。」他說，「妳的姊妹花了這麼大的功夫要保護你，妳打算就這樣乖乖遵照她的打算，活在一個什麼都不剩的世界嗎？」

「⋯不⋯⋯」儘管還抽著氣壓抑哭聲，她咬牙，「我還是想要⋯⋯阻止她⋯⋯」

「那好，該做決定了，接下來該怎麼辦？」里維站起身，底下的戰鬥聲響已經減少許多，不知道底下的巨人是否有受到道路的影響。阿爾敏試圖冷靜的開口，「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利用卡露拉姊姊的藥劑進入『道路』，重新叫醒艾連。」

「我手上有兩支藥劑。」卡露拉說，「分別是芙莉妲的脊髓液，跟強行連結道路的病毒株『永眠』，現在如果注入芙莉妲的脊髓液，變成的巨人應該不會跟以前一樣硬質化，但必須要吞食其他擁有巨人之力的人才能恢復成人類身份的巨人，所以我們只剩『永眠』⋯⋯」

「大小姐，您不可以⋯⋯」基斯咬牙挺身攔在里維前面，「就給阿爾敏那小子吧，這是他想要的。這兩種無論哪一支，只要注射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請讓我們保護她到最後吧。」

里維看著卡露拉，「妳怎麼看？」

「我⋯⋯沒有信心能說服任何一方，但是阿爾敏⋯⋯我認為會得到記憶不是偶然。」滿臉淚痕的卡露拉看著金髮青年，眼神透露出悲傷與愧疚，「阿爾敏，你真的想好了？無論是哪種針劑，都會奪走你的全部人生與未來⋯⋯」

「卡露拉姊姊，我是為此加入考古隊，也是為此來到這裡的。」金髮青年回覆得非常堅定。

「沒有人選了嗎⋯⋯」里維沉吟著，將目光投向如同山脊高聳、櫛比鱗次的背脊骨，他們乘坐的活體骨骼突然劇烈震動著傾斜，是已經到達陸線的邊緣的骨架前緣一腳踏入海水之中，幾人在劇烈的搖晃中只能先固定自己避免被從百米的高空上甩下，底下的交戰聲已經完全停止了，也有可能是拉哥洛認為僅憑他們無力回天回撤了援軍，眼見著他們離海平面越來越近，倖存的幾名隨扈渾身狼狽的爬上他們附近的骨柱，另一名叫麥可的隨扈正在勸說卡露拉先退回陸地等待接應。

引擎巨大的聲響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強風伴隨著巨大陰影壟罩於他們上方的天空，膽敢貼近骨架飛翔的運輸機讓他們輕易的分辨出來者是自己人，幾人不約而同的運用立體機動裝置固定上飛機脫離了巨人骨骼的戰圈，艾爾文在艙門口搭把手將所有人全部拉進機艙內。

「真是夠嗆的，還好演說開始前我們還沒起飛，不然真怕操作不好直接墜機。」尤金的表情十分嚴肅，「交涉破裂是嗎？如何，你們有找到艾連嗎？」

「芙莉妲呼喚出過往歷代的九大巨人迎擊我們，雖然拉哥洛衛兵也出動了，還是損失了很多人。」被基斯攙扶著坐到艙壁邊，卡露拉小聲說道。

「我很肯定艾連在那裡，或許是芙莉妲姊姊為了使用始祖的力量，將他困在某個地方。」阿爾敏說，「始祖巨人跟王血巨人接觸後可以進入到『道路』中，艾連可能是在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芙莉妲姊姊借機發動地鳴⋯⋯如果要喚醒他，現在只剩下進入『道路』這個方法了。」

「好，所以艾連還沒被吃掉，我還有機會揍他一發。」尤金甩甩拳頭，「哈、以往都是那傢伙把所有敵人鬧得雞犬不寧的，現在沒他鬧騰還真是不習慣啊。所以呢？你們打算誰要獻身去打醒那個急著送死的混蛋？」

「是我，我會注射『永眠』藥劑。」阿爾敏說，他有點在意里維跟艾爾文湊在另一邊低聲說著什麼，但他全身心都因卡露拉的許可而興奮得微微顫抖著，終於、他終於可以⋯⋯！

「連茲小姐，我們需要討論一下接下來的計畫。」艾爾文彬彬有禮的取代了里維代表考古隊方主導起談話，「具體情況已經從里維那邊聽說，我想確認，那些漸凍症、或者應該說感染病毒的人⋯⋯？」

「我很抱歉⋯⋯」卡露拉低聲說，「永眠病毒是為了連接『道路』被製造出來的，不管是不是艾爾迪亞人，一旦連結道路後都無法擺脫這個影響。」

「難道沒有辦法阻斷『道路』的影響嗎？」韓吉在旁邊發問，緊接著他想到什麼，「啊，所以才有漸凍症⋯⋯？」

「先集中精神在在眼前的事情上吧。」里維用指骨敲敲額頭，「艾爾文，你想討論什麼？現在我們首先要做的事情應該是先分開艾連跟艾爾迪亞的女王吧？入了海雖然不是那麼容易運用立體機動裝置，但是好處是沒有閒人來礙事，我們應該趁上岸前⋯⋯」

「我有一個疑問，」艾爾文說，「假設我們分開了艾連跟芙莉妲女王，真的停止了地鳴，仍然需要面對有王家血統的巨人吉克對吧？如果說始祖巨人跟王血巨人的碰觸就能進入『道路』掌握艾爾迪亞人，那麼主導權到底在哪一方？」

「應該是在始祖巨人⋯⋯啊、」

「你們記載都是寫深淵之王帶來滅世，但現在看來事實或許相反。」艾爾文環顧了他們僅有的戰力，真正會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人幾乎都負傷或精疲力竭，至於其他人⋯⋯

「如果照你們說的以始祖巨人為主導，艾連跟芙莉妲女王接觸後不應該會出現地鳴。既然地鳴出現了，是否意味著吉克也會試圖接觸艾連達成他的目的呢？而且他的目的是⋯⋯讓艾爾迪亞絕嗣？既然如此我們的順序是否應該調換⋯⋯」

「等等，」尤金舉起一隻手示意暫停，「雖然觀點沒錯，但這場戰鬥我們還真的不能沒有艾連那傢伙。」

「吉克‧耶格爾從前做為戰士的時候，被稱呼為驚異之子，或者馬雷之矛，擅長以投石作為攻擊手段⋯⋯」卡露拉抿緊唇看向擁有記憶的金髮青年，阿爾敏會意接話，「他曾經光靠投石擊沉好幾條戰艦⋯⋯瑪麗亞之牆奪還戰也是因為他的投石攻擊幾乎全滅了整個調查兵團，如果不是因為利威爾兵長孤身利用佯攻作戰將殺他成重傷，或許艾爾迪亞早在那時就已經完蛋。」

其他人都將目光集中到里維身上，他皺著眉滿臉不耐，「看我做什麼，我可不是那個利威爾。」

所有人齊唰唰移開目光，卻又聽他續道，「但那傢伙交給我解決。」

「里維？」韓吉忍不住發出驚呼，但男人沒打算多做解釋，艾爾文搖搖頭，「如果你是這麼決定的話⋯⋯我已經透過管道通知幾個官員，希望來得及疏散一般民眾，如果我們在上岸前可以先分開始祖巨人跟王血巨人，我想再來擬定後續的戰略也不遲。」

卡露拉低頭自腰間拿出了裝有針頭跟注劑密封罐的外盒，但顫抖的手試了幾次都沒能好好將針頭插入密封瓶，尤金嘆口氣，看著隨扈從旁拿走針劑俐落的將針管汲滿透明清澈的液體，阿爾敏已經推開遮擋的衣物伸出手臂，里維突然說道，「等等。」

他站到阿爾敏面前蹲下來，看著金髮青年畏懼又疑惑的眼神，斟酌著開口，「我知道你受記憶影響，也隱瞞了不少事情，事到如今多說無益，但你最好記住一件事情。」

「如果你真的想贖罪，就好好確認清楚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男人的眼神銳利，像是要切剖他的內心般嚴苛的將當事人或許都未曾查覺的僥倖明白指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那傢伙是個怎麼樣的人，陷入迷惘、做錯事情都是人之常情，但是你最好想清楚當初造成結果的原因是什麼，否則你所謂的贖罪也只是自我滿足。說到底當事情發生之後，根本也無所謂償還一事。」

他起身退開，看著阿爾敏表情幾度變換後輕輕地應聲，卡露拉緊張的點點頭，看著隨扈快手快腳的插入針劑推入。

「這也是因為你自身的經驗嗎？」艾爾文在里維站回他身邊時輕聲問道，里維看著阿爾敏闔上眼倒下，「⋯或許吧，也有可能⋯⋯」

「大小姐，下方有情況！」一直在監視底下狀況的隨扈喊道，沒想到這一針劑下去立竿見影，卡露拉驚訝的貼到對外的小窗向下看，只見白煙一下竄升的猛烈起來，隨著高空的強風混著雲霧，吹散蒸騰的白暈間有什麼正從巨大的骨骼中脫出，基斯一下猛的站起，大喊著叫所有人準備出動，但有一人的動作比他們更快。

艙門被打開，猛烈的強風灌入令所有人措手不及，里維隨手從旁邊的架上撈下一件披風穿上就直接跳出艙外，此時即使有人想喊住他也來不及了，他也說不清此刻讓他毫不猶豫行動的原點是什麼，只是血液中有什麼快要躍出，在大腦理解接收到的所有資訊以前身體已經動了起來。

他裹緊隔絕強風的斗篷自高空中落下，就像一隻折翼的鳥般墜落，但是他是人，也就無所謂需要翅膀飛翔這個問題。於空中並不容易調整姿勢，他的肌肉卻彷彿天性習慣這樣的失重感般放鬆著，在他墜落的下方潔白的骨架於湛藍的海水間載浮載沉，蒸騰的煙霧中一個巨大的人影正從中掙扎著破出。里維鬆開了裹身的披風拉出握把，強烈的海風本應颳得令眼睛都難以張開，男人卻即使流下淚水都睜大著眼睛，為了降落而看著，為了尋回而看著。

浮出的巨人背影有著棕黑色的髮，髮尾披覆的後頸位置綻裂開破出另一個身影，那是艾連卻又不像艾連，褪去青澀的臉龐與長長的髮都與印象中那個懵懂的少年有段差距，但是里維‧法蘭茲不會錯認自己認定的對象。他向來如此，人或者向來如此，一生渾渾噩噩的活著，終將或早或晚的死去，唯一的區別是生命會自己選擇他們活著的意義。

法蘭茲⋯⋯不、阿克曼家，一生都在追尋一個人。

如同飛鳥找到了棲木，而我終於找到了你。

TBC

對，到這裡基本可以肯定了，結局會是利艾

最後這一段我自己寫的過程蠻喜歡的，雖然一開始沒有意識到，後來才發現我無意識在模仿奈須在FGO連動活動中CCC的文本的寫法(雖然十分四不像就是了

因為到這邊基本確定結局是利艾，所以本篇tag就獨家給兵長吧

以及，戰線............又拉長了OTZ真沒想到想要到達結局波折真的不少，希望一個月後我可以穩定繼續端上桌